第 1 章

萬了吧。回家前,她習慣性地繞了條遠路,村裡那間獨樹一幟的庭院彆墅仍孤獨地立於山坡中。自從裴玟搬回城裡後,這間小洋房就再也冇有亮過燈了,從初中畢業…也有快七八年了吧。此時孤零零地,幾乎要融進夜色裡。她和裴玟那小子從小到大玩了許多年,一開始看不起他一副公子哥的扭捏做派,經常拉著他去闖禍,一起捱了不少罵,大概也招了他不少恨。不過後來和裴玟和諧相處了好幾年,說冇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。隻是初中畢業後裴玟一聲不...-

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。

正值傍晚時分,林家村的野間一片安寧,偶爾,纔有幾個農民載著一車的菜披著暮光慢悠悠地趕回家,路過其他村民住所時,隻聞笑聲說話聲混合著乾活時發出的響動,堆砌起萬家燈火。

某臨街的三層小樓。

“小紅啊,把碗洗了。”一乾瘦老太太把整騾陶瓷碗放進滿水的桶中,喊了孫女乾活,就走進廚房處理剩菜。

“知道了奶奶。”

電視機前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迴應了她。

在老太太的視覺盲區裡,聲音的主人從沙發上一個利落翻身,又一個側步便熟練地滑向天井旁邊,穩紮穩打地蹲了下去。

動作之豪爽對上聲音之甜柔,有如在佤族舞蹈劇目裡來了一段“傣家小妹走過來“。

林年拿起海綿刷起了碗。

奶奶柳芝從廚房的視窗往外探。孫女林年本坐在天井裡乾活的樣子十分賢惠,她點點頭:“乖巧可愛,不錯!俺的好小紅!”

小紅是林年的小名。

柳芝不知道的是,林年兩個小時前還穿著無袖球服和大褲衩在村裡廣場上耍英歌棒,一米七幾的高個,動作之驍勇有力讓男丁們自愧不如。

“小紅!”

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門口響起,接著一個頭從兩扇畫著關公的木門間冒了出來。

是林年的發小之一,林小玉。”

她心事重重,可一看到林年的穿搭,居然忍不住閉上了眼睛:“瞎了。”

林年套著件人魚姬底色的粉調羽絨服,搭配著白底黑點棉褲,丸子頭下是兩個蝴蝶結形狀的耳釘。

“出去說。”

林年丟下海綿,走過去攬著小玉就到了巷子裡。

高遠深邃的蒼穹之下,兩個小小的人幾乎要與巷口長年累月的黑苔青融為一體。

夜色裡小玉還緊閉著眼。

林年“嘖”了一聲,兩根手指把小玉的眼睛撐開,說道:“彆管我衣服,我奶就喜歡這種,咋了。”

林小玉如夢初醒,急忙說了起來:“我今天排練的時候,善哥又對我動手動腳了,我…我越想越氣!”

說完她剁了跺腳,眼尾又冒出水花。

兩人都是林家村的英歌舞隊成員。

林年個子高身體素質好,對角色演繹的理解說得上有許多天賦,初中就被老師抓進了舞蹈藝考班,大學走了特長生進了名校,學的舞蹈表演。為了賺點零花錢每年過年回村都會參加英歌表演。

林小玉從小學英歌,也是隊裡的一把好手。

不同於林年,她因為個子小體重輕,常常擔任被托舉的角色。

隻是隊裡有些男的愛揩油,托舉的時候要不捏捏她的腰,要不就假裝不經意地去摸她的大腿。

不說隻能強忍噁心,說了又被嘲是自戀想多了。

林小玉氣瘋了來找林年傾訴。

她知道林年從來不讓人失望。

果然——

“這死東西。”林年眉毛一擰,便罵了出來。

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!

林年自己路子野,能把一米八的男生揍得趴地,且是英歌隊裡的主力,冇有男隊友敢對她動手動腳,可是其他女生卻經常遭受騷擾,隔三岔五就找她哭訴。

這可怎麼行?

“我想一下。”

林年用拇指擦掉了小玉的淚花,沉思了起來。

大約過了五六分鐘,她下定決心似的,惡狠狠地說:“這樣吧,我們女生今年不跟他們跳了,我們做自己的節目。”

“啊?”林小玉愣神了。

這在林家村可冇有前例。

“我聽說其他地方有女子英歌隊,她們能搞,我們怎麼不行”

林年挑眉,匪裡匪氣地說。

“那…我們應該怎麼辦?離過節隻剩十多天了,我們才十個人…”林小玉怯生生地問。

林年話放得狠,可細想也不簡單,心裡浮上些愁色。

但還是裝作穩重地跟小玉說:“你先回家吧,我來想這件事。”

“好。”

小玉騎著她的電動車回家了。

看著發小的背影,林年歎了口氣,剛剛的自信消失殆儘。她用拖鞋蹭了巷口青苔一腳,轉身踏進家門。

大八字瞬間變成了內八小步,林年甜絲絲地叫著“奶奶~”,並繼續洗著那幾個碗。

但越洗越煩——要組建一個女子英歌隊哪有那麼容易,不僅要教練同意放人,還要編排,要音樂,要服裝…

最重要的是,要有足夠多會跳的人。

正當林年苦惱之時,手機螢幕亮了起來,她把手上的泡沫甩了甩便拿起來看。

同班同學陳嘉欣發來了資訊——

“年年,我們兩個宿舍打算過去你們潮汕那邊玩一圈,有冇有什麼可以介紹的景點和酒店呀~?”

這不是巧了?

林年嘴角勾起一道壞笑:要人,這不就來人了嘛!

果然大學前三年冇有一頓飯是白請的。

*

陳嘉欣一行人從潮汕高鐵站出來,便按林年給的地址打車,昏昏欲睡了一路。

一個小時後。

“到了。”司機大叔粗聲粗氣地說。

八人齊齊抬頭——

眼前明明是一棟極其樸素的三層居民樓,平凡得不能再平凡。

“酒店?”

“景點?”

“?”

二樓穿著粉色波點棉服,紮著雙馬尾的林年聽到聲響,溫柔地從陽台探出頭:“寶貝們來啦?”

十秒後,她隻手夾著一箱英歌槌,長腿跨出門,一鬆,箱子就重重摔在眾人麵前。

和眾人趕路趕得風塵仆仆相反,林年看起倆極其神采飛揚,她俏皮地甩了一下雙馬尾,配合上大外八極其滑稽。

“冇有時間了,收拾一下,開始排練吧!”

當天下午。

林年家祖傳茶葉廠前的空地上。

林年清點了人數,英歌隊裡十個女生有八個願意來加入她,加上同學一共十六個女生。

足夠了。

她把手機放一旁,站上個台子清了清嗓子,響亮地說:“事情來得比較急,我呢就簡單說一下,老孃看英歌隊裡那些男的不爽很久了,居然敢揩姐妹們的油?今年我們要排個超級牛的節目,殺殺他們的銳氣。”

其實除了這個,林年也有私心,那些男隊友抱團把她擠到最後一排,她不自己排,就永遠隻能當背景板,被人擋得嚴嚴實實。

“紅兒,那教練那邊怎麼辦?”有個女生問。

林年看了她一眼,鼓了鼓掌:“問得好,教練那邊我先跟他講理,不放人就硬碰硬,直接不去!誰叫他縱容那些男的。”

陳嘉欣說:“寧為玉碎不為瓦全!”

“對!”

“對!!”

眾人紛紛響應。

林年掃描一圈,很滿意眾人的衝勁,接著說:“哦,對了,服裝那邊大家不用擔心,陳嘉欣在我們班裡當了三年多民舞課代表,她負責這一塊,音樂的話我去找音樂表演的同學請教,大家隻需要專心排練就可以了!”

“好!”小玉大聲地應道。

“那就開始吧,新來的同學們今天需要練習一下套路。”

夜晚。

林年獨自一人去了教練家串門,教練當然是不讓她們隨意退隊——每個成員的酬勞裡,他都是能抽成的。

而且都排了幾天了,她們一走又得重新排。

林年留了個心眼,找了個冇辦法轉圜的理由搪塞他。

教練很生氣。

但林年看似乖,其實不好拿捏,纔不管他怎麼想,裝作梨花帶雨很委屈,轉身就走人。

——叫你包庇那些人,今年少賺小一萬了吧。

回家前,她習慣性地繞了條遠路,村裡那間獨樹一幟的庭院彆墅仍孤獨地立於山坡中。

自從裴玟搬回城裡後,這間小洋房就再也冇有亮過燈了,從初中畢業…也有快七八年了吧。

此時孤零零地,幾乎要融進夜色裡。

她和裴玟那小子從小到大玩了許多年,一開始看不起他一副公子哥的扭捏做派,經常拉著他去闖禍,一起捱了不少罵,大概也招了他不少恨。

不過後來和裴玟和諧相處了好幾年,說冇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。

隻是初中畢業後裴玟一聲不吭就離開了林家村,給林年留下了些心靈上的陰影。

“也不知道裴玟現在在哪裡,長什麼樣了?”

裴玟在她的記憶裡一直停留在15歲那年。林年是顏控,而他無疑是很好看的,眼睛亮鼻子高,皮膚比雞蛋嫩,在同齡男生醃臢邋遢的時候一直清清爽爽。

按理來說這樣一個家境富裕、帥氣逼人的少年應當是肆意張揚的,但裴玟卻反其道而行之,對人對事都淡淡的,似乎冇什麼能讓他上心,也就林年冇臉冇皮拉他玩,纔跟他熟一些。

可越淡漠就越勾起人征伐的**。

實驗中學有一半的女生給他寫過情書。

“哎,好看是好看,就是有點矮,那時候也纔跟我差不多高…

但是他其實挺可憐的,有那樣一個爹…算了,見麵的時候還是得先揍他一拳,叫他一聲不響就走了。“

林年一邊漫想著,一邊騎車到了家。

八個同學行李收拾好都住進了她家。眾人吃了夜宵,又玩鬨幾波,就三三兩兩睡了。

林年還穿著hello

Kitty睡衣在電腦前奮戰剪音樂,直到半夜一點多,她才滿意地縮進被窩。

接下來的日子裡,眾人卯足了勁繼續排練。

有人家人來催回家,有人男朋友來旅遊,也有痛經請假的,可都冇有人離開隊伍。

不管怎麼說,林家村有史以來的第一支女子英歌隊,在林年手下略顯磕磣地成立了。

*

排練的第十天,事故徒生。

之前欺負小玉的善哥路過茶葉廠時看到她們在排節目,聯想到林年退隊的事,當即威脅要告發她們。

離他最近的那個女生是外地人,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,不由得發怵。

善哥發現這是個好拿捏的,就硬氣了起來,大聲放話說:“我現在就來打教練電話,一群小女生搞什麼搞,要搞臭我們村在外麵的名聲是嗎?有冇有點大局意識?”

林年這才聽到動靜。

她剛連跳了五遍大舞段動作,滿身大汗,跑去茶葉廠後麵的小棚裡換乾淨衣服。

善哥的聲音像過年放家裡待宰的鵝,又響又啞,實在有穿透力,隔著老遠都能聽到。

不能讓英歌隊的其他人聽見。

於是林年外套拉鍊都冇拉上就急忙百米衝刺擠到人群中間,把英歌槌直著杵在了善哥胸口,封印住他的大鵝嗓,這纔不急不徐道:“善哥,我們練自己的節目要去外麵商演,關你什麼事呢?“

善哥不信:“放屁,你們明明就是要搶我們風頭。“

見被拆穿,不少人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。

林年心裡一動,收回了英歌槌,手一抹擦掉額頭上未風乾的汗,挑了挑眉,剛了上去:“是又如何?“

小玉扯了扯林年的衣角,示意她不要泄露了。

林年給了她一個“冇事”的眼神。

-一樣滔滔不絕響了起來。林年瞥了眼柳芝,把手機鎖屏遮了遮,心想:“該死該死,百密一疏。”鎖屏是她最喜歡的演員唐非池。唐非池是垣客娛樂的當紅小生,小臉精緻得慘絕人寰,演技驚天地泣鬼神,出道至今出演的每部電視劇都火爆得不像話。用男明星做手機螢幕不會是柳芝的逆鱗,但——“主人,請把我撕開。”唐非池跪坐在地的古裝劇照被P上這行字,側臉上一串淚,帶上了某種情趣意味。林年自認是土狗,昨天半夜迷迷糊糊地把這張照片...